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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日尾聲的霞光透過明凈的落地窗,在客廳一角灑下斑駁光影,影子斜斜,拉得很長,卻在走廊入口處戛然而止。
好像沒有美麗的東西愿意光顧這里,都深知將被平靜對峙的氛圍凍成寒冰。
站在一米開外的人良久未言,好半晌后,才蹙著眉開口。
“你怎么知道她?”
漫長的凝望和帶著自嘲笑意的語句之后,陳綿綿垂眼推開房間門,得到了這句話。
你怎么知道她?
很可笑吧。
他聽到她質(zhì)問這件事,第一反應(yīng)不是解釋,甚至不是憐憫地保持沉默,只是詫異地反問了一句“你怎么知道她?”
像籠中圈養(yǎng)的小兔知道外面的世界,是一件他完全沒有預(yù)料過的事情。
他不在意她的想法,也不在意他們之間的關(guān)系,只是真情實感地蹙眉,對她知道這件事表示困惑。
挺好的。
有時候真相與答案總會讓人膽怯,人站在答案一墻之隔的地方,兀自停步凝望,既渴望,又猶豫。
害怕它如愿,又害怕它不如愿。
但能幫助她斬斷所有關(guān)系的答案當(dāng)然最好。
程嘉也不要露出一絲情分也最好。
說開了就結(jié)束了。
陳綿綿盯著深色的木門,呼出長長一口氣,半晌,偏頭平靜地看著他。
“大一那個暑假,我在你家暫住,你還記得吧?”
程嘉也看著她,長眉微蹙,不置可否。陳綿綿也沒有在意,接著往下說,“我住的那個房間,當(dāng)時阿姨說,是從前另一個女生住過的?!?
她頓了頓,繼續(xù)道,
“……那個人是許意眠,對嗎?”
空氣一片安靜。
誰也沒有出聲。
陳綿綿盯著程嘉也微微詫異的神情,難掩自嘲地勾了勾嘴角。
是奶奶告訴她的。
閑聊時,老人問她住起來感覺怎么樣,她說挺好的,日用品都很齊全,老人說那就好。
“那以前也是一個女孩子常住的房間,比三樓客房更有人氣一些,我想著你住著應(yīng)該不錯。”
彼時陳綿綿還有幾分拘謹,不敢讓長輩的話落下去,于是順著問道,“常住?”
“對。”奶奶端起茶杯,杯蓋在杯沿輕碰兩下,發(fā)出清脆聲響,“跟嘉也一起長大的一個女孩子,小時候關(guān)系很好?!?
“那時候他不太愛搭理別的小孩,早熟,總覺得其他小孩兒都幼稚,也就跟她有話講?!?
“噢?!标惥d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然后問,“那她現(xiàn)在不來了嗎?”
沉默了好半晌,奶奶喝了口茶,才慢吞吞道,“不來了?!?
不來了。
大概是因為出國念書了,也可能是因為跟程嘉也的收尾不太愉快吧。
這些陳綿綿都無從得知。
她也不想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纏綿悱惻的故事,只是從蛛絲馬跡中推知那個房間真正的主人。
也許還有那晚,他喝多后走錯房間的原因。
哪里有這么好的事呢?
王子愛上灰姑娘,是童話里才會出現(xiàn)的美夢,現(xiàn)實生活中,她永遠只能安靜地站在一旁,看別人佳偶天成,眷侶成雙。
“所以你當(dāng)初夜半三更闖進來,是想找許意眠吧?”
話音剛落,陳綿綿強迫自己笑著,卻感到一種鋪天蓋地的窒息感,連自嘲的笑意都難以維持。
心理建設(shè)做了再多遍,她還是無法坦然地將這件事訴之于口。
她知道自己不夠好,有許許多多的缺點,但也從來沒有因為比較而傷心過,因為人人都各有長短處,沒有人是完美的。
然而這句話的出口,無疑是一場巨大的宣告,告訴她曾經(jīng)小心珍藏維系的感情不過是一場笑話,告訴她人生來就有三六九等,告訴她,她從來都不是他心里的那個人。
自始自終都不是。
她不過是一個誤打誤撞,闖入王子與公主宮殿里的小丑罷了。
在公主沉睡的時候,穿上玻璃做的水晶鞋,像獻祭魚尾以求上岸的小美人魚,每一步都如踩著刀尖起舞。
然后在公主醒來之后,拖著看不見的血跡,沉默退場。
“程嘉也?!标惥d綿輕聲開口。
“我其實有很多時候想跟你講話的?!?
“看到早餐一動未動扔進垃圾桶的時候,我想問,你是不是不喜歡,還是不需要?!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