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景就這么在蘇榮欽的幾百萬豪車上，接連聽了上百首歌?？斓穆?，古典的流行的，古今中外什么類型都有。
短短幾十分鐘的路程，封景的耳朵就像是來到了一家旋轉(zhuǎn)餐廳。她呆坐在桌前，哪道菜轉(zhuǎn)到跟前吃哪道，每道菜都淺嘗輒止。
平時聽?wèi)T了一兩個歌手的她，第一次被迫當(dāng)了個雜食動物。
可惜試聽三十秒的體驗很不好。下車的時候她發(fā)誓，今晚一定要把這些歌全部完整聽一遍心里才得勁。
蘇榮欽最終是直接把封景送到了目的地——萬象律師事務(wù)所。
因為順路。這家律所在申城y區(qū)，蘇榮欽新?lián)Q的房子也在y區(qū)。
眼看著女生在后視鏡里慢慢變小，直到完全消失，蘇榮欽這才重新發(fā)動車子。
其實他沒有開車聽歌的習(xí)慣，可能是因為近幾年華語樂壇的音樂作品，逸脫出了他淺薄的欣賞能力之外。所以剛剛在車內(nèi)回蕩的那些歌，其實全是音樂軟件的自動播放。
不重要，只要能避免尷尬，放什么都行。
現(xiàn)在只剩他自己，蘇榮欽剛想把音樂關(guān)了，安靜打道回府。
耳畔陡然出現(xiàn)的一串熟悉音符，讓他伸出的指尖一頓。
前奏如山間清晨撞擊而響的鐘聲，深沉的，壓抑的，怕擾人清夢似的，只敢一下接著一下，輕而緩地叩擊。
十幾秒后，沒有任何預(yù)告，石破天驚的一個高音，似一輪圓日沖破山巒迭嶂躍然升起。很快，小小的一捻紅，摧枯拉朽地?zé)税脒吿臁?
歌手用他出神入化的唱功動情演繹著每一句歌詞，厚積薄發(fā)，漸入佳境，越唱到后面越有層次。
蘇榮欽聽過無數(shù)遍，歌詞倒背如流的一首歌。
“站在黑暗中的人就應(yīng)該大聲喊?！边@是不久前封景對他說的話。
當(dāng)時他沉默，不是因為他不懂，而是因為太懂，感觸極深，不知道如何用三言兩語去回應(yīng)。
陳舊的心情猶樽蓋被揭開。
執(zhí)業(yè)第二年的蘇榮欽思慮多時，終于下定決心向競誠的hr提交了一份書面辭呈。
白紙黑字，親筆手寫，給足了這個紅圈老大哥面子。
結(jié)果一只腳剛踏出律所大門，就被他師父顧一泓給拽了回去。
顧大律師剛從外地出差回來，行李都沒來得及放呢，就驅(qū)車殺到律所了。他問hr要回了那份熱乎的辭呈，把蘇榮欽拎到辦公室問：“這是什么意思？”
蘇榮欽筆直站在他面前，雙手背在身后，沉著道：“我要離職。”
顧一泓當(dāng)聽了個笑話：“怎么？不想干律師了，想躺平？”
他以為蘇榮欽是嫌律師這行太累了，想趁著年輕去考公。
“不是，”蘇榮欽不想對他隱瞞，“就是不想繼續(xù)呆在競誠了?！?
顧一泓看他端出一副鐵了心的樣子，不免有些煩躁地敲了敲桌子：“你和我說實話，是嫌律所給你發(fā)的工資不夠高，還是有其他大所挖你了？”
蘇榮欽搖頭，說都不是。
“那到底是為什么不想呆了？”
顧一泓刨根問底，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。蘇榮欽從研三開始就在顧一泓的團隊里當(dāng)實習(xí)生，畢業(yè)后順利留用。相處四年下來，他很清楚他這師父的倔脾氣，要是不給他交代個原因，今天這職他是離不了的。
他想了想，回答：“不想打卡。”
“什么？”
“師父，我不想打卡上下班?！?
打卡上下班，是競誠律師事務(wù)所最近頒布的一條新規(guī)。這本是一家合伙制律所，但自從其決定實施公司化管理之后，類似的一些硬性規(guī)定便開始接連被制定出來。
美其名曰是為自上而下的統(tǒng)一管理，實則卻與合伙制律所建立之初崇尚的精神背道而馳。
不少人在背地里提出反對意見，但沒人有勇氣拿到臺面上說，最后一個個乖乖地在新修訂的員工手冊上簽了字。
連所里那些資深合伙人都在忍，蘇榮欽卻站起來說他不干了。
有很多法學(xué)生畢業(yè)后選擇去律所工作，是因為喜歡里面自由寬松的工作氛圍，當(dāng)然也因為律師這職業(yè)后期無敵，稍微有點能力都能賺得盆滿缽滿。
蘇榮欽是因為前者，他沒考法檢就是受不了體制內(nèi)的那些約束。
這個離職理由很顯然把顧一泓給氣笑了，他不由地拔高音量：“就因為這個，你要辭職？蘇榮欽，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法學(xué)生擠破腦袋都想進(jìn)這個大門?！?
說著說著他坐不住了，直接站了起來，平視過去，想罵醒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徒弟，“h大的高材生，你以為你很優(yōu)秀是嗎。我告訴你，沒有競誠這層包裝，你什么都不是?！?
蘇榮欽不說話，任他罵。這些不好聽的話他可以全受著，但不會改變主意。
“我已經(jīng)決定了。”他的語氣是冷靜的，眼神是決然的。
顧一泓沒想到他會來真的，頓了一會，重又坐回去，看著他冷笑兩聲：“行，今天你出了這扇大門，以后在外面喝西北風(fēng)也好，餓死天橋底下也罷，都別說是我徒弟?！?
說完他轉(zhuǎn)動椅子換了個方向，對著窗。
蘇榮欽的目光跟隨他朝窗外看去?？吹侥亲呗柕纳瓿?
